七月天已是闷热起来,景仁宫里却还铺着厚厚的绒毯,便是红漆宫柱上都包了软缎,烛台之类的尖锐之物也都收了去,为的是防止宫里那位再寻短剑。

    小橘被李珏扣在了御书房,放了话,若是媚生敢伤自己一分,他便伤小橘三分。

    媚生到底是忌惮,安安稳稳养了月余,才将身子骨将养的好了些。

    她那日怀孕的谎言也被李珏揭开了,当时无非是想让他再痛上几分,现在倒是觉出几分怕来,她不怕干脆的死,就怕活着受罪。

    只李珏那边也无甚动静,微微让媚生放下心来。

    这日拖着身子下床走了几步,忽觉这月余来不离她左右的几个嬷嬷竟不在,刚想开口喊人,忽见开着的支摘窗前树影婆娑,借着廊下昏黄的宫灯,隐隐约约瞧出个模糊的人影。

    她定定瞧了一眼,见李珏一身月白直身,斜斜靠在粗大的香樟树上,手里拎了一坛酒,透着消沉的风流意。

    他晃了晃酒坛,饮下一口,忽而斥道:“苏媚生,你给朕出来!”

    媚生迟疑了一瞬,裹了件薄锦披风,推开了殿门。

    李珏看着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,目光轻飘飘的,并不往他面上落,心里又是止不住的收紧,伸手攥了她的腕子,带了些力道,沉沉道:“苏媚生,朕.....朕病危的消息福全给你下了几次?你竟,你竟一次都没来看过朕!”

    他那日从寒山寺回了宫,因着失血过多几次昏厥,每次从沉沉暗影里挣扎出来,都未看到过她的身影。

    因着帝王遇险的消息对外瞒的死死的,刚能下地,他便强撑着上了朝,每回回到养心殿,虚汗已湿透了背,也从未听过景仁宫有任何问候的消息。

    他拧巴着一口气,也不来看她,可今日看来才知道,她根本未放在心上,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让他心口憋闷的紧,不自觉便加重了手上力道。

    “痛!”媚生微皱了眉,眼里泛起了泪花。

    李珏猛然惊醒,急急放了手。

    对面的女子便收回手,屈膝福礼,极是恭敬道:“臣妾惶恐,这些时日一直昏睡,竟不曾听闻。”

    李珏唇角勾了勾,笑的有些落寞,真是连敷衍都如此不走心。

    他坐在碧玉阶上,抬头看天上的一轮圆月,静默了许久,幽幽开了口:“我的生母乃是已故孝义皇贵妃,极是娴静温雅的,我还有个同胞哥哥,乃是已故恒王,是个胸襟开阔,文治武功的好男儿,在朝中威望日重,大家都道此乃未来的太子。”

    “我自小长于兄长的羽翼下、母妃的呵护中,是个只知打马遛狗的。”

    他微微笑起来,惯常威含不露的帝王威仪隐了去,带出点罕见的少年意气,静了一瞬,忽而垂了眼。

    “只年少时光总是短暂,我十四岁那年,父兄于秋猎中坠马而亡,母妃伤心过度,没多久也去了。当年的严皇后多年无所处,将我记在了名下,悉心教导,扶持我上了位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转头对媚生问了句:“苏媚生,你是否又要骂朕忘恩负义了,连自己的养母都下得了手。”